第一讲 古代希腊的宗教与最初的哲学
一、宗教与哲学的关系 早期的宗教与哲学都是人类试图对他们所生活的世界加以解释的尝试。 宗教对于早期人类来说，是对自然缺乏足够了解的产物。早期宗教对于早期人类来说，是对自然缺乏足够了解的产物。原始人类对自然现象的种种表现诸如雨雪雷电不理解而产生恐惧，从而对希求的自然现象举行仪式进行祈求，对危害的事物祈求避免。比如他们认为如果不举行礼拜仪式，上天就不会下雨，不给河神娶妻，就会洪水泛滥等等。于是就产生了早期的自然崇拜。以后又产生图腾崇拜和生殖崇拜等多种崇拜形式。而人类步入文明之后所产生的宗教则更多是绝望中的产物。 在对生活与世界的认识层面上，我以为宗教与哲学的主要区别应该是：宗教凭借信仰认识世界，而哲学凭借理性来认识世界。早期宗教或原始宗教应该是人类认识世界的最初表现，而当人类不再通过宗教或听命于权威，而是用理性来认识世界时，哲学便诞生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或许同学们会理解为哲学要比宗教更高级，就原始宗教而言，应该如此，就文明社会产生的拥有系统教义高级宗教而言，却未必如此。法国学者马利坦就认为：科学真理指导人的经验生活，哲学给人以立场和方法，宗教则给人以信仰。它们之间大可不必互相指责对方。马利坦甚至认为：就科学、哲学、宗教三者的关系来说，由低到高应该是科学、哲学、宗教。宗教的真理是最高真理，科学家听命于哲学家，哲学家听命于神学家。我在这里并不想评价马利坦的观点能否为我们所接受，我只想在这里强调：思想史的问题不可以用简单的肯定或否定的价值判断来对待，最稳妥的方法应该是以一种客观的立场和批判的态度来思考思想史方面的问题。 在西方，正如希腊是其文明的摇篮，哲学也从希腊开始，希腊的宗教与神话又以其鲜明的特点对其文明与思想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二、希腊宗教的特点 宗教到了好奇多思的希腊人那里就被烙上了个性鲜明的希腊特点。 宗教对早期的希腊人来说主要意味着：1．用一种方法解释物质世界，即排除对自然物质世界的畏惧感和玄秘感，而给人一种与之亲密相关的感觉。2． 获得切实的利益，诸如好运、长寿、高超的手工艺和丰饶多产。 希腊所处的地理位置和其自身的地理环境使得希腊的文化既受到古代埃及、西亚文化的影响，又具有自己鲜明的个性。希腊的宗教也是如此。希腊早期的宗教是在希腊民族融合、形成的过程中，以亚该亚人、多里安人的宗教观念为主，吸取当地居民、西亚移民及至埃及人的宗教观念混合而成的。从迈锡尼发现的公牛和山羊的献祭仪式常见于西亚，俄狄浦斯所杀死的人面兽身女妖斯芬克斯与埃及金字塔旁的人面狮身石雕极为相似。酒神狄奥尼索斯起源于伊朗高原和色雷斯。农业和丰收女神得墨忒耳来自小亚细亚。狩猎女神阿耳忒弥斯；爱情女神阿佛洛狄忒都源于东方的宗教。历史学家希罗多德甚至夸口说可以为每一位希腊的神祇找到他（她）的外来名称。希腊的早期宗教虽在起源、形成阶段受到东方的影响，但一旦在希腊落脚立足，就生出许多希腊的特色，其中最为突出的，就是“神人同形共性”，或者说“神人同一”，更确切地说是神的人化。 希腊人坚信：人活着，最主要的事是完满地表现此时此地人的个性。他们对宗教的态度充分体现了这种古典人文主义的精神。在这种人生价值观的影响这下，希腊人仿佛是按照镜子中他们自己的形象勾勒出他们的神祇。希腊人把神看得与他们自己极为相似，区别仅在于神更有力量、更长寿、更美丽。由于信奉这样的神，希腊人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由熟悉的、可以理解的力量统治的世界里，因此他们感到无忧无虑、安适自在。希腊人和诸神的关系实际上是一种平等的交换关系：他们祈祷和献祭的目的，是指望诸神能对他们表示好意，带来福祉。正如希罗多德所说，这种宗教关系是通过“普通的神龛和祭品”而不是通过教会组织和共同的宗教信仰来维系的。尽管荷马的诗篇和赫西阿德的《神谱》概述了当时流行的宗教思想，但希腊宗教从未系统地提出过共同的宗教教义或编出一部宗教经典。希腊宗教的这种拟人性或神人同一的特点与美索不达米亚的宗教相比是多么的不同。美索不达米亚人的宗教认为：人类是主神特地创造出来为诸神奉献祭品的，因而为神建造庙宇和贡献祭品就成为人类存在的理由，这与公元前6世纪希腊哲学家色诺芬尼的观念是多么不同。色诺芬尼说： “人认为，神也是生出来的，会说话，有形体，穿戴和人相同。如果牛、马或狮子也跟人一样，有手，能用手画画，能从事艺术活动，那么，马会把神的模样画得象马，牛会把神的模样画得象牛，每一种动物都会把神的身体描绘得跟自己一样。埃塞俄比亚人说，他们的神是黑皮肤、扁鼻子；色雷斯人说，他们的神是蓝眼睛、红头发。”[参加斯塔夫里阿诺斯《全球通史》上册【美】斯塔夫里阿诺斯著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年版 第213页] 除了面貌形体神人相同，希腊诸神的性格气质、道德品质亦与人类毫无二致。他们不仅具有与人同样的喜、怒、哀、乐，而且在道德品质方面，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比人类更富于虚荣心、更加忌妒成性，更加贪婪好色。他们往往为一点蜗角虚名，蝇头小利就彼此争吵攻讦不休，甚至挑动人类大动干戈。发生于公元前13世纪中叶的特洛伊战争，被荷马描述得极为生动、酷烈和悲壮，但它的起因（当然是神话的说法）却源自一只金苹果。据说海洋仙女特提斯结婚，婚礼盛大，诸神都去庆贺，但不和女神厄里斯却未能接到邀请，于是恼羞成怒，扔下了一只导致纠纷的金苹果，上面写着“献给最美丽的人”。希腊诸神中比较出众的三位女神---天后赫拉、智慧女神雅典娜、爱与美之神阿佛洛狄忒都想得到这只金苹果，彼此争执不休。特洛伊的二王子帕里斯被定为仲裁人。三位女神为得到金苹果都向他许诺种种的好处：赫拉许以尊贵，雅典娜许以智慧，阿佛洛狄忒则表示，如果帕里斯将金苹果给她，她就把人间最美丽的女人许配给他为妻。年轻的帕里斯觉得爱情女神的条件最令他心动，于是把苹果给了阿佛洛狄忒。在阿佛洛狄忒的帮助下，帕里斯诱拐了当时希腊著名的美女——斯巴达的王后海伦，结果引发了希腊城邦与特洛伊之间长达10年之久的大战---特洛伊战争。得到金苹果的阿佛洛狄忒自然在战争中帮助特洛伊人，而恼羞成怒的赫拉和雅典娜，自然站在希腊人一边，双方大动干戈，致使希腊人和特洛伊人，或遗尸它乡，或城毁人亡。至于诸神中的主神宙斯，更是好色贪财、他到处偷情猎艳，遍撒多情的种子，惹得天后赫拉醋意大发。希腊诸神的衣食住行与人的区别仅在于：他们吃的是仙家美食，饮的是玉液琼浆，故能长生不死。他们的住所也并非是天宫仙殿，而是奥林匹斯山顶，这是位于北希腊的一座海拔约3000米的山峰。 除了“神人同形共性”，希腊宗教的另一特点应该是绝对的多神论。希腊诸神之中无一位雄居他人之上。希腊的神祇很多，后来逐渐形成了“十二神”，希罗多德、修昔底德和阿里斯托芬都提到了“十二神”。[ 参见王晓朝《希腊宗教概论》王晓朝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51页。 ]这“十二神”包括“发雷霆者、被尊为主神的宙斯、宙斯的妻子天后赫拉、海神波塞冬、智慧女神雅典娜、太阳神阿波罗、狩猎女神阿耳特弥斯、爱神阿佛洛狄忒、神的使者赫耳墨斯、谷物女神得墨特耳、战神阿瑞斯、锻冶之神赫淮斯托斯、灶神赫斯提亚。后来酒神狄奥尼索斯取代了赫斯提亚的位置，成为12主神之一。宙斯虽被尊为众神与人类之父，但他的权威绝不足以统慑诸神，他所受到的重视，往往还不及海神波塞冬、爱神阿佛洛狄忒和智慧女神和手工艺匠人的保护神雅典娜。更多的城邦是以他们为城邦的保护神，而不是以宙斯。 希腊人的宗教中没有魔鬼撒旦，他们的宗教也不能说是二神教，几乎所在的神都与人一样，既能行善、亦能为恶。希腊宗教的这种“神人同形共性”的特点在古代世界的众多宗教中极具特色。 古代罗马的宗教与神话完全照搬希腊的体系，只不过在神祇的名称上有所变化；宙斯改为朱霹特，赫拉改为朱诺，雅典娜变成密涅瓦，阿佛洛狄特变成维纳斯，阿瑞斯改为马尔斯，赫耳墨斯变成赫丘利，狄奥尼索斯改为巴库斯，阿耳特弥斯改为黛安娜等等。 鉴于罗马宗教神话对希腊宗教神话几乎完全的模仿，故在此省略不论。 三、希腊宗教神话的影响 古代西方宗教与神话的这种“神人同形共性’’的特点，对以后西方的思想、价值观、文化、艺术以及历史的发展，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笔者认为，其影响可分为以下几个方面： 1、古代西方的宗教没有象许多东方的宗教那样，形成一个祭司或僧侣阶层，没有造成对文化的垄断和束缚。古代埃及和印度的宗教，都形成了一个祭司或僧侣阶级，他们在社会及国家政治生活中享有很高的地位，并垄断文化教育。希腊和罗马的宗教既无统治一切的主神，又无统一的经典和教义，从而为文化营造了一种自由的氛围。 2、古代希腊的宗教神话，因其“神人同形共性”的特点，消除了人对神的畏惧感，建立了一种与神亲密平等的关系，从而解除了宗教禁忌。希腊人可以毫无顾忌地通过他们构造的神话来抒发人的欲望和情感，这使得他们的宗教和神话带有一种浓重的人文色彩。 在《荷马史诗》中，我们可以发现希腊人对宗教所持的态度具有的双重性。史诗中的人物——阿喀琉斯、阿伽门农、普里阿摩斯、赫克托尔、奥德修斯等人，对神怀有纯属宗教的虔敬，而史诗的作者在述及诸神及其品格和行径时却绝少宗教情感。诸神对世人或某些部族的挟私捉弄，诸神的凶残、狡诈、勾心斗角，作者描述的是那样的无所顾忌，赫拉对特洛伊人一味的敌意相待；波塞冬对奥德修斯的冷酷无情，同样被揭示得淋漓尽致。甚至神的种种艳遇偷情，史诗中亦津津乐道。《奥德赛》第二章叙述了爱神阿佛洛狄忒同战神阿瑞斯偷情幽会的情景，十分生动。瘸子丈夫赫淮斯托斯用一张精心制作的大网将偷情的二人罩住，招来众神并申述自己所蒙受的屈辱。诸神围在周围，肆意说笑。太阳神阿波罗问神使赫耳墨斯：“赫耳墨斯，宙斯的儿子，引路和赐福之神，你愿不愿意被坚固的锁链绑着，同金光灿烂的阿佛洛狄忒同床睡觉？”赫耳墨斯回答道：“尊贵的远射之神阿波罗，我当然愿意呀；哪怕用锁链把我们绑住，哪怕有你们全体男神和女神都来看我，我也愿意同金色的阿佛洛狄忒睡觉。”他这样说，在永生的天神中又引起一阵笑声。[《奥德赛》【古希腊】荷马著，人民文学出版社 1997年版第156-159页 ] 应该承认，这种强烈的世俗享乐主义的倾向，这种对神的人性化的描写，是古代希腊的宗教神话所独有的。 3、古代希腊宗教神话的这种“神人同形共性”的特点，消除了希腊人对自己所生活的物质世界的神秘感和对超自然力量的恐惧感，使他们在很早的时候就能以一种唯物的，纯然理性的态度来面对和探索他所生活的世界和浩渺的宇宙，从而有助于理性的发展和哲学、科学的产生。 希腊的宗教神话是希腊哲学的重要思想渊源。公元前7世纪左右，希腊的神话传说逐步系统化。公元前6世纪，最早的的希腊哲学——米利都派的哲学产生了。米利都学派所关注的问题是探索物质世界的本质。他们相信一切事物都应该可以还原为原始的物质，还原为最后不可分割的物质；这种物质就是世界、动物、植物、人类的本源，一切最后都要复归于它。米利都的三位代表人物泰勒士、阿那克西曼德和阿那克西美尼分别认为世界的本源物质是水、“无限”和“气”。米利都派的哲学结论虽然表面上质朴，实际上却很有意义。它彻底打破了希腊宗教神话中关于世界起源的神秘解释，用一种纯理性的角度和方法解释了世界的源起和构成。 我认为：人类理性的解放和显示是希腊这种“神人同形共性”的宗教最重要的产物。希腊人既摆脱了王权的外在专制，又破除了对神权的内在恐惧，在当时的世界上，可以说希腊人是最先拥有理性的民族。大哲学家苏格拉底只听命于他心中的“神灵”，这个“神灵”不是具体的神而是抽象的理性。苏格拉底认为，未受理性考察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柏拉图在《申辩篇》中提到，苏格拉底主张，凡是为一个人自己的理智所宣判为错误的东西就不应该去想，也不应该去做，哪怕受到当权者或任何法庭的强迫也要不惜任何代价予以抵制。苏格拉底心中的“神灵”可以视为18世纪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理性上帝”的先驱。希腊的大学者亚里士多德正是以一种纯然理性的方法，通过一系列的实验，加之以理性逻辑的推导论证，才得以创立了物理学、动物学、植物学等诸多自然科学体系。他的“形而上学”也是在他对物理学和生物学进行研究之后而得出的一种对自然界的理性解释。 4、古代希腊的宗教神话孕育了希腊早期的平等观念。希腊神话中的众神之父宙斯，其地位和权威绝非至高无上。普罗米修斯无视宙斯的权威，宁愿忍受剧烈的痛苦也不向宙斯屈服。幼里披底斯的《希波吕托斯》这部悲剧叙述了雅典王子希波吕托斯拒绝了他后母菲德拉不正当的爱情，反被诬陷，最后被海神波塞冬杀死的故事。当神凭神力杀死了希波吕托斯时，剧中的合唱队唱道：“你们神，陷害了他，瞧，我当着你们的面说，我恨！我鄙视你们！”希腊人使神失去了权威，希腊人的这种对神的态度，反映出人神关系的一种平等，这肯定会影响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既然人能够藐视神的权威，那么希腊人就更能藐视人间的权威；既然人与神都能平等，那么人与人就更应该平等。 5、古希腊的这种极富人文主义思想的宗教神话为当时的希腊和文艺复兴时期及以后西方文学、艺术的发展提供了丰富而生动的素材和肥沃的土壤。文艺复兴时期乃至近代西方美术，许多作品都是以希腊神话为素材。十五世纪意大利的画家波提切利以一幅明艳惊人的《维纳斯的诞生》向世人昭示了中世纪禁欲主义的终结和追求现世幸福的人文主义的再生。 希腊的宗教被这种神人同形共性的特点弄得非宗教化了或者世俗化了。它不具备真正的宗教所特有的净化灵魂并保持不朽的功能，更不具备深沉的精神特征。它启示了希腊最初的哲学，但并不能使其走向高级阶段，这一点我们会在毕达哥拉斯那里谈到这一点。 四、希腊的早期哲学 1、米利都学派 前已述及，希腊哲学起源于公元前6世纪的米利都学派的著作。西方的哲学为什么会起始于米利都？我想主要因为这是一个工商业非常发达的城邦。商品经济的功用不仅会疏离人的关系，导致阶级分化，而且还会使人注重现实的功利，并使人缺乏宗教感。这个学派的成员是小亚细亚岸边大商业城市米利都的本地人，他们的哲学因米利都的商品经济氛围基本上是科学的和唯物论的。他们所关注的问题是发现物质世界的本质。他们相信一切事物都应该可以还原为原始的物质，还原为最后不可分割的物质，这种物质就是世界、动物、植物、人类的本源，而且一切最后都要复归于它。 这个学派的创始人是泰勒斯。他发现万物都含有湿气，就主张水是万物的元素，万事万物都是水的不同形态。他已经观察到水在低温下会变成冰块儿，在高温下会变成水蒸气。雨水落在植物上会挥发掉，这显然是水的另一种形态。所有的生物都需要一个进水口来维持生命（我们人体的60%都是水分）。大陆的所有地块都以水为界，泰勒斯认为整个大地漂浮在水上，从水中浮出并由水构成。 米利都学派的第二个代表人物是泰勒斯的学生，名字叫阿那克西曼德。他认为万物的本源是“不固定的、无限的”物质，他把这种物质称之为“无限”。在他看来倘若大地如泰勒斯所言漂浮在大海上，那么大海必然为其他事物所托，如此循环往复以至无穷，就会使人无法解释。他提出一个大胆的、足以令我们现代人震惊的观点：地球根本无需以它物为依托，它只是悬于太空中的一个固体！与其他所有物体保持着同等距离。他虽然没有认识到大地是个球体，但他认为人类生活在平坦的地表是理所当然的。他认为大地是圆筒状的，我们在其一个平面上行走，其他人则位于它的另一面。阿那克西曼德还是第一个绘制世界地图的人！ 米利都学派的第三位代表人物是阿那克西米尼，他是阿那克西曼德的弟子。他宣称世界的本源是气。空气稀薄时，就形成火，凝聚时，就成为风、蒸汽、水、土和石头。 米利都学派的哲学结论虽然是质朴的，但在缺乏科学探究手段的人类文明的初始阶段，其敏锐的观察，大胆的结论使他们与事实的真理擦肩而过，给我们的印象足够深刻。米利都学派哲学的意义在于：它彻底打破了希腊人关于世界起源的神秘观念，代之以纯粹理性的解释。 2、毕达哥拉斯学派 公元前6世纪末期，希腊哲学转向了形而上学。它不再关心物质世界问题，而将注意力转向了玄妙的世界，如物自体的本质、真理的意义和神对事物性质的见解等等。最早表现出这种倾向的是毕达哥拉斯学派。 毕达哥拉斯出生于萨摩斯岛，他在世的时间大约为公元前570——公元前497年。毕达哥拉斯去过埃及，并在那里学到了他所有的大部分智慧。他的数学知识和神秘主义都可能来自埃及。他是一个才华横溢的数学家，他在西方是第一个发现勾股玄定理的人，因此勾股玄定理在西方被称为毕达哥拉斯定理。他有很多学生，由此形成了毕达哥拉斯学派。我们从亚里斯多德那里得知：毕达哥拉斯学派是最先从事并推动数学研究的。与米利都学派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毕达哥拉斯学派认为，事物是由数构成的，宇宙的本源也是数。这显然是一种对大千世界的形而上学式的解释。毕达哥拉斯对数学感兴趣似乎源于一种宗教情结。他相信数学研究是灵魂的最佳清洁剂。[ 参见《西方哲学史》【美】撒穆尔·斯通普夫 詹姆斯·菲泽著 中华书局2005年版第13页。]因为荷马笔下的诸神像人一样的不道德，他们既不能成为人们崇拜的对象，也不能成为任何精神力量的源泉。先前所讲的希腊宗教神话“神人同形共性”的特点，恰恰是毕达哥拉斯想要克服的东西。毕达哥拉斯试图探求并提供一条净化灵魂并保证其不朽的途径，以满足人们对深沉的精神宗教的渴望。他提出了数的“平方”和“立方”概念，从而把几何学的概念运用于算数。他被认为最先使用“哲学”一词的人。（philosophy一词是由希腊文“爱”和“智慧”两个词组成的，因此哲学又称爱智慧之学。）他也是最先使用“宇宙”这个概念的人。毕达哥拉斯学派的学说有意义的地方在于：他们发现在算术和几何之间存在着一种关系。一个单个的鹅卵石代表了作为一个点的一，而二是由两个鹅卵石或者两个点构成的，这两个点形成一条线，三个点就形成了一个面或者区域，四个点就可以表示一个固体。因此在这些形态中，数远远不是抽象的，他们是特殊种类的实体。在他们看来，所有具有形状和大小的事物都有一个数的基础。从算数到几何，从几何再到实在的结构。所有事物都有数，它们的奇数或偶数的值解释了事物中的对立，例如一与多、正方形与长方形、直与曲、静止和运动，甚至光明与黑暗也是数的对立，就像雄与雌、善与恶的对立一样。 我们从毕达哥拉斯中的学说中感受到的是：希腊人已从米利都学派对世界物质的、质朴的解释走向一种内在的形而上的深化。我认为毕达哥拉斯的学说虽然具有一种的神秘主义色彩，毕达哥拉斯学派更像一个宗教团体，但是他的并没有跳出理性的范畴，也就是说他的学说应该是一种带有神秘主义色彩的理性主义。他是最先把数学运用于哲学的伟大思想家，从而开创了西方哲学的一个伟大传统，从他往后，数学便与哲学共生共存，以后的笛卡尔、莱布尼茨、罗素等等都是荣膺共享数学家与哲学家的头衔。 3、赫拉克利特 赫拉克利特出生于以弗所，该城与米利都处于同一海岸。他的鼎盛年代在公元前6世纪早期。据说赫拉克利特以说话隐晦著称。他晚年得了水肿病，即便是对医生他也不清楚地陈述病情，只是询问医生，如何才能找到身体排涝的方法，弄得医生如坠云中雾中，不知所云。最终赫拉克利特死于水肿病，为自己言语的晦涩付出生命的代价。但他依然给后世留下一些隽永的警句名言，如：“一个人的性格就是他的命运”“太阳每天都是新的”等等。 他的思想观点对后世影响深远。 毕达哥拉斯学派活动的结果，激化了关于宇宙本质的讨论。他们同时代的人，特别是巴曼尼德斯及其他的弟子芝诺，坚持万物的真实性质是稳定和持久性，变化与多样不过是人们感官上的错觉罢了。而赫拉克利特认为：不变是假象，变化才是真实的。宇宙处在永恒流动的过程中。他有一句名言形象地表达了这个观点：“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我们所处的世界上的万物不是永恒存在的。一切都在变化。事物以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的时刻表现为不同的实体，而且还会流变成非实体。我们自身也是如此。宇宙间的一切皆然，甚至宇宙本身亦然。所谓的“事物”根本不是固定不变的物体，而是处在永恒的流变之中。赫拉克利特把它比喻做火焰：火焰看上去像是物体，但它们根本不是。他的这一思想非常深刻，但也令我们这些普通人不安。因为我们总是把永恒不变、牢固持久、永不消失的东西作为自己信仰的对象。而赫拉克利特却告诉我们：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东西！变化才是生命和宇宙的规律，并且是主宰一切的规律，我们每一个人都无法逃脱这一规律！ 赫拉克利特所说的变化过程不是杂乱无章的运动。而是神的规律或者理性的产物，也就是他所说的“逻各斯”（logos）。作为普遍规律或者理性的逻各斯遍布宇宙所有的事物中，包括有生命的和无生命的。逻各斯统一了所有的事物。事物按着逻各斯所规定的规律运动发展，哪怕是一块石头也是如此。神和人也共享着逻各斯，所以在某种意义上人与人之间、神与人之间都能达到一种统一和平等。分享同一逻各斯的人们自然就可以达到一个共同的宇宙或世界。在几个世纪以后，他的这个观念为斯多亚学派的人生而平等的自然法理论奠定了基础。这个自然法理论对近代欧洲的资产阶级革命和美国的独立革命都产生过重大影响，甚至在今天，自然法理论也是法学理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这一点我们在以后的关于希腊化时代的斯多亚学派的讲座中会详细地论述。 赫拉克利特另一个著名的观点就是对立面的统一。他指出，上坡路和下坡路是同一条路。而绝非殊途。青年赫拉克利特和老年赫拉克利特不是两个不同的的个体。如果你的酒友说你的酒瓶一半是满的，而你却说一半是空的，两者并不矛盾，而是彼此同一的。赫拉克利特认为，一切事物都是对立面的结合体。[ 参见《哲学的故事》【英】布莱恩·麦基著，三联书店2002年版，第14页。]在我们身上，健康与疾病、生与死、醒和睡、年轻和年老是同一个东西。赫拉克利特的这个观点无疑是深刻的，但一旦深入展开论述，其结果就会令我们这些热爱和平的人们极度不安。因为在他看来斗争正是变化的本质。我们在生活的世界中看到的对立面的冲突不是一个灾难，而是所有事物永恒的处境。他认为：“战争是普遍的，正义就是斗争，所有的事物都是通过斗争和必然性产生的。”从这个观点出发，他说“相反的东西结合在一起，不同的东西造成最美的和谐。”甚至死亡也不是一个灾难，因为“在死后有着他们意想不到的东西在等着他们”。[ 参见《西方哲学史》【美】撒穆尔·斯通普夫 詹姆斯·菲泽著 中华书局2005年版第21页。]对此他有一句名言：战争是万物之父！ 4、德谟克利特 德谟克利特（公元前460年——360年）出生于色雷斯的阿布德拉城。他的父亲达马希波是一个显贵和富翁。从童年到老年，德谟克利特从未放弃对知识的强烈热爱。父亲死后，德谟克利特分得了最小一部分遗产（现金），之后就外出旅行去寻求知识。他游历了埃及、巴比伦、波斯、埃塞俄比亚、雅典和其它一些希腊城邦，后来又回到阿布德拉。家乡人原以为他是一个败家子，可当德谟克利特向他们宣读他的大作《世界大系统》（这本书据说价值昂贵，价值五百塔仑特）之后，他就被热爱学问与知识的阿布德拉人选为执政官。在保存下来的阿布德拉银币上刻有“在德谟克利特治理时期”的字样。他的同胞把德谟克利特尊称为“哲学”。德谟克利特最终以绝食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已达高龄的生命。。他得到了国葬的荣誉，阿布德拉城给他立了铜像。 德谟克利特是一位百科全书式的思想家和多产作家。根据保存下来的著作残篇和文献记载判断，他的为数众多的作品涉及当时的自然科学、哲学、伦理学和政治法律研究的全部基本问题。他是一个出类拔萃的思想家，他和他的老师留基波共同奠定了原子论的基础。 根据德谟克利特的观点，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由不可分的物质微粒——原子和虚空组成的。不变的原子在虚空中进行永恒的运动中互相冲撞而形成一切可见的物体，形成无数有生有灭的世界。万物的产生都有其必然性。这个必然性的本质是，一切事物和现象的原因都根据原子在虚空中进行自生的、不依赖于外界干扰或神的旨意的运动。原子在质上是相同的和不变的，它们的区别仅仅在于形状、次序和位置。[ 参见《古希腊政治学说》【苏】涅尔谢相茨 著，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第64页。] 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论代表了古代希腊唯物主义哲学的最高成就。这个原子理论在中世纪虽然衰落了，但在文艺复兴时期却又复活了，并为接下来的几个世纪的科学提供了一种理论和模式。牛顿在他著名的《数学原理》书中依然在使用原子论的术语。[参见《西方哲学史》【美】撒穆尔·斯通普夫 詹姆斯·菲泽著 中华书局2005年版第36页。] 德谟克利特在他的社会政治学说中，他把人类、社会和政治生活的产生和形成看作是宇宙自然发展过程中的组成部分，并把宇宙发展的真实基础归结为原子在虚空中的运动。在他看来，人像动物一样产生于水和土。自然界产生的人，最初过着野兽般的生活，单独地行动。后来出于对自然的恐惧和共同的利益，他们逐渐学会了互相帮助和共同行动，聚集为群体。建立起最早的联合组织，并由此进而形成不同的民族。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人们出于需要，模仿自然和动物，并依靠自己的禀赋和经验获得了一切基本知识和本领：创造了用于交际的语言，学会了认识事物、使用火和建筑房屋。发明了技艺和和社会生活所必需的一切其他东西。在从动物状态过渡到文明生活这一过程中起主导作用的是“人的本性”，人是“最有天赋才能的生物，拥有适用于一切的双手、理性和机敏心灵”。[参见《古希腊政治学说》【苏】涅尔谢相茨 著，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第65页。 ] 德谟克利特把原始的群居性生活向文明的转变描绘为一种自然演化的必然过程，他的实现无需神的干预。他指出：“因此，无论是已提到的艺术，还是任何其他艺术，都既非起源于雅典娜，又非起源于另外哪一个神；一切艺术都由于需要和环境而逐渐产生。”而关于神的观念，则是原始人对周围的世界和自然现象不理解，从而感到害怕和恐惧而生。德谟克利特在此充分发挥了唯物的原子论观点，强调了自然与社会现象的必然性，从而否定了神意的作用和意义。[参见《古希腊政治学说》【苏】涅尔谢相茨 著，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第66页。] 在伦理学方面，德谟克利特的“中庸思想”对以后的亚里斯多德的中庸理论是一种启示。 在教育学方面，德谟克利特也颇有建树。德谟克利特赋予教育以巨大的价值和意义。他指出：犯错误的原因，更多的是对正义的无知。学校教育能改变人的天性。他认为教育需要三种东西：天赋、训练、时间。由于训练而成为好人的，较之靠天赋成为好人的为多。他说：“教育是青年人的导师；是老年人征途中的助手；是幸运儿的装饰；是受难者的庇护所。在家里，教育使你愉悦；出门在外，教育又能使你免受困窘。无论是在故土还是他乡，教育日夜都陪伴着我们。”[参见《古希腊政治学说》【苏】涅尔谢相茨 著，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第69页。]德谟克利特认为：人的正确思维的培养是适当教育与训练的结果。而这种正确思维是掌握人类全部事物的三种能力的基础和源泉。这三种能力是：正确地做决定的能力；准确无误的表达能力；以适当的方式行动的能力。 德谟克利特的思想是丰富而有价值的，他在众多领域内所发表的言论都是极为精彩的。可惜他的著作大部分已经遗失。尽管如此，马克思的博士论文依然写他，可见他的影响之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