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光自强运动与日本明治维新运动比较(二)

此外，从文化的背景以阐释中、日自强维新成败异趣的事实，亦不失为一项有力的线索。中国文化自成一完美的体系，几千年来，向为东亚文明惟一的中心。数千年来我先祖先烈所累积下来的文化遗产，自然极可珍贵。但自另一方面而言，由于历史悠久的关系，中国所负对于过去传统的负担，亦极沈重，难于在极短的期间内，遽然改弦更张，顺利地适应崭 

新的近代欧洲式的环境。儒家思想向为中国文化的正统，结构精严，意境高超，自内圣以至于外王，合融心物，所以，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崇儒术之后，历二千余年，其作为历代所尊的「官学」，实际上并无任何改变。在历史上，中国虽然也曾很多次遭受到北方和西方蛮族的入侵，甚至我全国性的政治枢要地区亦被其窃据多年，甚或他们在全国性的范围内建立政权，统御中原华夏，但在文化上，他们实均处于绝对劣势的地位。东汉后，佛教思想的输入，其所发生的影响，虽然深巨，但中国此后亦能逐渐吸收融化，至宋后，已完全将其消纳入中国固有思想的体系。所以中国文化在其长期发展的过程中，已养成了根深柢固的自尊自大的优越感，不易于发现或警觉于自己文化体系中的缺失。而且，几千年来，除上述佛教的特例外，中国一直居于文化输出者的地位，实不易于承认近代西方文化在某些方面或整体上优越性的事实。此外，自价值系统的标准而言，传统的儒家思想，实亦具有显着的重道德而轻物质的倾向。它颇重视直觉的人生而忽视商工的技术，重思考而不重视体力的劳动，重家族而缺乏近代式极端强烈的国家意识。而且，其复古的意识非常显着，理想的典型，常在远古的过去。这与十九世纪赫胥黎、斯宾赛等将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应用于阐释社会发展之事实的「社会进化主义」之竞争生存与进取绝无止境的精神，在基本上实完全不同。而日本对于传统的负担，却至轻微。日本在历史上一向是一个文化的输入国，具有模仿其他文化的悠久传统。而且，无论在心理上或物质上，它都难于称为已达自足自给的境地。过去「大化革新」时，它自中国大量输入文字、制度、宗教、礼仪和商工技艺等，近代它再由中国转向西方，向各方面显居优势地位的西方国家学习，实在是顺理成章的事。日本在文化上的「自卑感」，与中国在文化上的「优越感」，实恰成强烈的对比。近代中西不平等的关系建立之先，不少日本学者常视中国为天朝上国，而自鄙为「夷」「狄」，每以未能诞生于华夏礼义之邦，为最大的遗憾。